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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青蒿还被当作野草时,地处中国广西大石山区的柳州市融安县便流传着“感冒用蒿草煮水喝可痊愈”“携带蒿草蚊虫不敢靠近”等说法。
八月,顶着高温炎热的天气,融安县东起乡的村民依然忙碌地收割青蒿。这些青蒿晒成干草后,将被提取出青蒿素并制成药物,运往万里之遥的非洲地区。在人类与疟疾的漫长斗争中,青蒿这一古老的植物,成为中国与非洲的健康桥梁,让两地人民命运紧密相连。
融安县是中国西部一个欠发达的山区县。这里不仅地处偏远,还是严重石漠化的大石山区,土地贫瘠,相当多的荒山坡地不适宜农作物的耕种,但对于怕水不怕旱的青蒿来说,却很适合生长。
过去,漫山遍野的青蒿是荒芜的代名词。“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都有蒿草,我们都会当杂草除掉,偶尔拿来煮水洗澡,杀毒消菌。”62岁的融安县东起乡红日村东皇屯村民龙昌杨说。
中国中医古籍《肘后备急方》中有使用青蒿治疗寒热诸疟的记载:“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受此启发,1972年,中国科学家屠呦呦团队发现了青蒿素,为全世界饱受疟疾困扰的患者带来福音。世卫组织2000年把青蒿素类药物作为抗疟首选药物。
此后,一些生产青蒿素的企业来到融安收购青蒿,并指导当地村民专门种植。
“贫瘠地里能成活,管护也简单,生长还快,你看4月份才开始种的,现在都有一人高了。”融安县瑞诚中药材种植专业合作社负责人朱太光和记者说,这里的青蒿每亩产值在千元以上。
广西柳州市融安县种植的青蒿。新华社记者 赵欢 摄
一方面是稳定的种植收益;另一方面,青蒿生长快、适应能力强,对劳动力的要求不高,这对于年轻人外出务工较多的山区农村来说是个较好的产业。融安县农业技术推广中心主任翁新辉说,近年来,青蒿种植产业不断向周边山区县拓展。在广西,青蒿的种植培养面积约2万亩,超过1万户农户参与其中。
青蒿从过去的“野草”摇身变成山区群众的“致富草”。但是,这些青蒿将流向何方,很多村民并不知晓。
在融安收购青蒿的广西仙草堂制药有限责任公司,是中国青蒿素生产量最大的企业。“按剂量推算,全球每年供应的约4亿人份治疗疟疾的药品中,有约1亿人份使用我们公司生产的青蒿素原料。”仙草堂常务副总经理孔雪萍说。
疟疾在中国俗称“打摆子”,是由疟原虫寄生于人体、通过蚊媒传播所引起的疾病,跟艾滋病、结核一起,被称为人类三大传染病杀手。
作为全球重大传染病,疟疾曾是中国流行历史最久、影响区域最广、危害最严重的重大传染病之一。
20世纪70年代以来,中国疟疾防控和救治能力明显提升。2021年,中国获得世界卫生组织的无疟疾认证,成为世卫组织西太平洋区域30多年来第一个获得无疟疾认证的国家。
青蒿素,这一中国首先发现并成功提取的“特效药”问世50多年来,帮助中国完全消除了疟疾,至今仍是全球抗疟利器。
根据《2023年世界疟疾报告》,2000至2022年间,全球预计减少了1170万疟疾导致的死亡。其中,非洲地区疟疾平均死亡率从每十万人0.14%,下降到0.055%。青蒿素类药物的广泛使用是抗疟形势转变的重要的条件之一。
科泰新,是北京华方科泰医药有限公司生产的一款青蒿素抗疟药药名,肯尼亚疟疾重灾区奇苏姆省一位母亲也给女儿起了这一个名字。1995年,女孩母亲怀孕时得了疟疾,如用传统奎宁或氯喹治疗,即使母亲能活,胎儿也非常容易流产或致畸。母亲忧心如焚,所幸医生给她们用科泰新治疗,母女平安。为记住来自中国的“救命药”,妈妈给孩子取名“科泰新”。
在非洲岛国科摩罗,疟疾曾是当地人眼里“带来哭喊尖叫的瘟鬼”。14岁曾感染疟疾的那苏说,以前,岛上许多人因疟疾死亡,尤其是5岁以内的孩子,很多家庭经历生离死别,父母们为孩子能否活过5岁忧心忡忡。
2007年起,中国医务工作者带来“复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疟疾项目”,并与科摩罗抗疟中心联合开展疟疾防治和相关培训。2017年,科摩罗实现疟疾零死亡,发病率一下子就下降。“中国的抗疟知识和实践经验,正帮我的国家越来越接近消除疟疾的梦想。”科摩罗国家疟疾防治中心实验室有关负责人说。
许多国家纷纷开始与中国开展抗疟合作。近年来,中国抗疟援外医疗队深入多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足迹遍及疟疾流行地区。
发现青蒿素只是新起点,许多青蒿素类药物的研发同样面临重重困难。
“比如重症疟疾患者往往处于昏迷状态,无法口服药物。而青蒿素难溶于水,难以做成注射剂。”桂林南药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彭小丹说,为攻克这一难题,20世纪七八十年代,桂林制药厂老一辈科研人员历经上千次试验,研发出青蒿素衍生物——青蒿琥酯。
2011年至今,注射用青蒿琥酯一直是世卫组织推荐的作为儿童和成人重症疟疾治疗的一线药物。
已故的桂林科学家、青蒿琥酯首要发明人刘旭生前曾向记者介绍:“当年实验费、实验设备都紧缺,但国家需要,非洲、东南亚等地疫情很严重,我们很痛心,就和同胞遭遇大难一样,夜以继日地做青蒿素衍生物研究。”刘旭说,当时一轮轮试验,失败了再来,绞尽脑汁反复摸索,常常很多天不回家,实验资料堆了半张桌子高。
业内人士介绍,当年为加速青蒿素类抗疟药在全球疟疾重灾区推广和应用,一些生产青蒿素类药物的企业与跨国药企进行专利合作,中国企业在专利使用上让步,加速了青蒿素类药物走向国际市场,让各地疟疾患者受益。
彭小丹说,如今中国仍在为消除疟疾不断努力。桂林南药针对非洲乡村偏远地区临床医务人员的需求,自主研发的第二代注射用青蒿琥酯通过了世卫组织预认证,成为首个通过世卫组织预认证的“一步配制青蒿琥酯注射剂”,非常适合于医疗条件较落后的非洲偏远地区。截至目前,该产品已在22个国家注册上市。
广西柳州市融安县村民在种植青蒿。新华社记者 农冠斌 摄
“作为青蒿素提取企业,我们正努力通过选育更优质品种等,提高青蒿草中青蒿素的含量,以降低原料成本。原来野生青蒿的青蒿素含量只有千分之五,现在已经提高至千分之十五。”孔雪萍说,有时青蒿素市场行情报价低,利润空间小,但企业从始至终坚持,因为这是救命药,不能计较一时得失。